庞晓杰给友人的几封信（二）——用一生等一朵花开-韦说
庞晓杰
书信
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，车，马，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”。书信是一个人的心理活动连接另一个人的心灵通道，也是提高我们对话和书写的能力，比起媒体铺天盖地的信息流，比起即时通讯上的口水中。书信传递更多的温情和温度，也留下更多的沉淀和思考。“文章本天成，妙手偶得之”。当你安静舒缓的与一个人用书信对话的时侯，会发现它承载的感情是丰富的，它蕴含人文的，艺术的，宗教的，哲学的……，反正不经意间它就成为了一篇文章。
几天来，你的思想一直在摇撼着我，并不时在我写字的右手发出脉冲和信号。当我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，一直在酝酿，心怀几分忐忑，我不知道如何开展这场心灵对话，我害怕你的灵魂在高处，你的情感在高飞，我穷尽自己成长二十多年来的思想和智慧，也难以企及。同时我还害怕的是，这样的对话恐怕千载难逢，它仿佛是上古时期，又仿佛是一千年以后，反正超出了我的时空和眼界的范围。所以，我只能遥想，遥想历史深处屈原在汨罗江畔独自惆怅。在那片土地上，始终流传着“惟楚有才,于斯为盛”的说法，这是不是三闾大夫的投胎转世呢。直到我读到老牛、老屋及父亲，在鄂西北的乡村真实的记录那些人和事。我才确信这不是下凡的神仙，她也只是尘世间一位普通的女子，唯一和我不同的是，她有一颗圣洁的灵魂和赤诚之心。
首先，我必须确信你的天才品质，一个理科生，并没有完整地接受过哲学、法学及人类学的思维训练和学科教育。在谈及性别公正的时候，你是如何避开了诸如女权主义、男权社会这些假象和乱象，这些学界都会陷入的无休止争论的泥潭。而你直接抵达实质，提出了性别公正是对人权的全面保护，包括男性的配偶权。还比如，在谈及民主和自由，在你那篇《嫖客争天下》文章中，你又写出在文明外衣下的人们的野心和实质。我想，能有这些洞见和察觉，已不能简单归结你的赤诚和善良。更重要的是你的天性和禀赋。
正是这一天才的品质，你所写的东西都不是你的才华和文采的彰显，而是你找准了这个时代的缺位，独自开辟了一个领域，在这个空间里，你是个独舞者，没有了伴舞者，也就没有了所谓的模仿和超越。所以，你保持了你的思想唯一和稀缺，保持了它的高贵品质、神性品质。简单的说，在保持你高贵神性的品质，在曲高和寡下，也限制了你的自身影响力和传播力的扩大，因为你的思想超出了这个时代普通公众的理解力和想象力。
当然，你很清楚你的“局限”，在你那篇你为什么缺乏受众基础的文字中，你对自己分析得很清楚。但你更清楚的是，在这浮华的名人放个屁，媒体人就会追上去嗅个什么味的时代，你的思想才是抖落下的金子。只不过淹没在潮水中。愿在我们生活的岁月，潮水能慢慢退下。为什么天才和聪慧的你，明知自身的“缺陷”却又无法克服，极端地说，你无法妥协自己的笃定迎合社会公众。 我在对你认真地思考，生命的世俗欢乐，无一不以“群”的形式体现，但“群”又使生命个体必须付出代价，他以对个体生命中那最具有光彩的个性元素的剥夺，使之获取群的接纳，更极端地说，“群”就是对“个”的消灭，然后在他的自己的价值分配体系中给予“个”以补偿，乃至超量的奖赏。这对你这富有独立创造的个体是非常可怕的，所以你不愿屈从。这深刻影响了你的文字风格，更影响了你和家庭关系的平衡，乃至你的工作和婚恋。
在和你比起来，我是怯懦的，我会自我感觉在成熟，在自做聪明催眠，用这样的话语来劝戒自己“ 我发现我不能改变世界，决定只改变国家；当我进入暮年，我发现我不能改变国家，仅是改变我的家庭，但这也不可能。当行将就木时，我突然意识到：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，我现在可能已经改变了家庭、教会、国家，甚至改变了世界。 ”今天，在我慢慢读懂你时，我才知道，这是自己的狡猾。当你按着世俗的标准取得成功，真不知是改变这个社会还是糟蹋这个社会，即便在那个时候，一样有籓篱，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。不跟随自己的脉搏跳动，又怎能活出真实的自我。如果生活仅限为谋稻粮，那么我们将失去自身存在感。在清贫孤苦的岁月，你依然发出你的人性之光、思想之光。就如同茫茫夜空中一颗闪烁的星，温暖了我。
你写出的每一句话，我都能强烈地感觉到来源你灵魂深处的不安和躁动，它几乎是没有任何修饰的本能，这是最震撼我的地方。你所发出的每一个声音，都是在对这个世界的抗争和呐喊，都是对我们同类深刻的人文关怀。同是也是对你的身份的认同，一旦你确信你所做的事恰是这个时代的空缺，你的思想是独特的，便背负着这样的命运，这也是这些年，你在写作上倾尽大量的心血，并没有给你带来任何物质的回报和生存境况的改善，但还是乐此不彼。
你清楚地知道你是对的，但人们就是听不下去。就像《扁鹊故事二则》，世人待见那能起死回生的大夫，而对能治未病的大夫多不待见。也就出现逆向淘汰的怪状，庸医比良医更能捞得名声和威望。这也是你对女性自身的深刻认识，为什么没有那诸如如何去讨好男人的故事美文更受欢迎。有时，我也有类似的感觉，当你谈公正的时候，很多人会认为那是无稽之谈，只有他现实利益受损的时候，才能暂时听懂你的话。我不知道，对你是否是一种孤单的受难。没有可以信赖的人，没有可以实现灵魂对话的人。那是一种窒息的漫长，不甘贫乏的心被卑微所笼罩，一次次的燃烧自己又浇灭自己，一次次在黑夜奔跑着，寻找一道光向你照来！
有人说，出门远行是为了更好地回到故乡，从你的文字里，我明显感觉到你对故土的炙热和眷恋，对亲情的守候，对归田园居的诗意梦想的渴望。 作为女性，你有一种阴柔之美，有一种肤柔骨坚之气质。你没有想证明自己的欲望，甚至你希望“但愿世间人无病，何惜架上药生尘”式的自我消亡，希望某一天能够解甲归田去……。但是尘世间还是有疾病的，你还是被需要的，因为没有人替你担当，就像没有人能替天才承担她的使命一样。
做为尘世间的你，做为我们每一个个体，都有其自身生命的缺陷，做为普通的社会公众，我们常常是用自己的平庸换来生存空间的宽敞，这种生命的指向，是以物质的占有和社会生活的满足为目标。但这些对于你，显然不适合。这让我有几分感伤，同时也有几分敬意。你在服膺和完成精神空间的塑造，人类命运的关怀。上帝给你布置的“作业”太重了，以至于你无暇思考自己的生存境遇。如果我对你的思想美感有爱的话，那么我也爱你的一团乱麻和穷困潦倒。更爱你对自身天才品质的骄傲，当一个天才一旦顿悟和开窍，那么她的生存空间将是宽敞的，请原谅我这么矫情和肉麻。
实事求是地讲，你文字中的文词修饰并没有过人之处。我觉得我们文化至从先秦哲人过后就有一种通病，我们讲究才学、讲究对偶、对仗、对对联等一切遣词造句，讲究文章的背景、结构、词采等。文人们穷尽心思来完成技术上的雕饰，来去附庸风雅。我认为这些图谋都应该放下，好的作品应该是精神上的战斗，发自神经末梢的本能，放弃那些文艺表演，放弃那些文化、智慧和修辞。你而你的文字显然没有在这些方面下功夫，而是直抵思想的内核，传递出动人心魄难以言说的情绪，这也是你的魅力，是我难以企及和模仿的。尽管你有些书写，表现出说辞不当、词不达意，甚至出现语无伦次的窘境。但这也都是瑕不掩瑜，远不能遮挡你的天才品质，而我也清楚你要表达什么。在你的前期作品中，有些凌乱难以梳理。但是如果要系统整理这些，只是一些技术活，一个书匠就可以完成的事。
尽管我对你的溢美之词都是真诚的，但并不代表我对你的思想和个别结论没有保留。读你的文字，我一直被你的人格魅力所感染，你的仁慈和善良。你很注重心性，很注重人的纯洁品质，你对道德的追求近乎完美，这对修身和陶冶自己的品格无疑是好的，在你面前，我是感到惭愧的，我陶醉你的文字得到心灵的涤荡和净化。
你传承了很好的纯朴至善的观念，对我们祖先的文化，世人存在的偏见和误解做了很好的纠正。但我隐约感觉这又有些问题，就是你文字里某方面思想倾向非常明显，就是面对社会问题，你主张最先从道德观念上来去入手解决，它是最优的也是最可靠的手段。我认为这是有失偏颇的。
我们就拿儒家文化说起吧！我知道你对它是推崇和致敬的，这自然没错。比如他倡导的君君臣臣，“君使臣以礼，臣事君以忠”“刑不上大夫礼，不下庶人”。我们都曲解了孔子的原意，儒家思想表达了很多博爱、平等甚至人权观念。他的:“仁者爱人”“己所不欲”“勿施于人”写进了联合国人权宣言就是很好的明证，被当今世人所接受。只是到了西汉时期，他的很多思想都被统治阶层狡猾而巧妙的改造。就像马克思主义传播到朝鲜一样，如果马克思在天有灵，真的能够被活活气死。
今天我们一谈到孔子，要么把它捧上神坛，称之万年之师，肉麻地吹捧，好像重新回归到儒家传统里，我们就找到救世的良药一样。要么刻薄地批评，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封建余孽的板子全部打在孔夫子身上。对儒家文化的态度，我感觉人云亦云的多，独立思考的少。这样是有失公允的。孔子的道德品质和个人修养是不容质疑的，也是值得我们称颂的。他对道德观念的阐述也是能和这个时代接轨的，但是放在“修身，齐家，治国，平天下”，只具备这些是不够的，这就是为什么注定孔子唐吉柯德式的悲剧一生。
这样和你说吧，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，道德是最高的法律。法律是调解社会矛盾的必要手段，而道德能够更深更广地调解人与人的关系。法律评价人的外在行为，道德评价人的内心修养，两者不可偏废，更不可错位。比如要求对儿女经常探望老人方面立法，就是法律的错位，抢了道德应该管的事。再比如，不赞同两党制和多党制，通过竞争和外在的监督来完善国家治理。理由是即便这样，也消除不了人们内心对功名和权力的欲望，就是道德的错位。它管了法律该管的事。
孔夫子在当时社会利益纷争已经出现的情况下，主张恢复周礼，认为只要人民得到很好有教化，从道德入手，一些社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。他的很多言语都表达了这方面的思想倾向。比如: “君子之德风，小人之德草，草上之风必偃”。意思是说：上层的道德好比风，平民百姓的言行表现像草，风吹在草上，草一定顺着风的方向倒。 还有“仁远乎哉？我欲仁，斯仁至矣。”意思是“仁德真的离我们很遥远吗？我想具有仁德，仁德自然就会到来了。”更说白了就是：仁是人天生的本性，因此为仁就全靠自身的努力，不能依靠外界的力量。 再比如“道之以政，齐之以刑，民免而无耻；道之以德，齐之以礼，有耻且格。” 意思是：用政令来治理百姓，用刑法来整顿他们，老百姓只求能免于犯罪受惩罚，却没有廉耻之心；用道德引导百姓，用礼制去同化他们，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，而且有归服之心。 更有甚者，子曰：“听讼，吾犹人也，必也使无讼乎。” 意思是：“听诉讼审理案子，我也和别人一样，目的在于使诉讼不再发生”。
从这可以看到，他对道德塑人治国的盲目自信，充满了天真的幻想和一厢情愿。如果按着他说的 “君子之德风，小人之德草，草上之风必偃”。那么我们天天讲五讲四美三热爱，学习焦裕禄、孔繁森，收到成效了吗？有时候你必须承认人性本恶存在的可能性，能受到你的人格教育和感染的人，不是因为你教化的好，是人家心存善念。对于没有善念的人，你再高尚人格品质也不会动容他，只能靠外在制度的约束。把道德教育无限地放大，显然过于理想化和幼稚。
者子曰“听讼，吾犹人也，必也使无讼乎。”充满了对法律制度的鄙视和不屑。要知道，一个社会，人们发生了利益的纷争通过诉讼的手段来解决，再正常合理不过了。如果致力于诉讼不再发生，要么你生活在人类社会的童年，要么你生活在人类社会的终极。孔子穷其一生可能都没弄明白，全天下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有良好的道德情操。他能教育72弟子，但他教育不了全天下人。孔子推崇的道德治国穷其一生没有实现，并在随后的几千年的岁月里也没能实现。当然，孔子也是人，也有所处在的时代认识的局限性。但说不客气点，他沉溺于自己的思想境界不能自拔，并认为掌握了终极真理。而忽视了另一种可能性，那就是在道德出现短板的情况下，必须依靠法治，必须通过外在的力量来去制衡和约束。只有身处属于我们的时代，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上，我们才能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。
当然，以上只是我的看法。
无言表达认识你的惊喜，我们会继续抱着朴素的理想，遥远的生活，继续饱含温情的行走着，接下来，我将时刻关注你的动态，保持着与你的同频共振。晚安！
写于：2014年7月4日
修定：2018年7月2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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